循序渐进

在顾宣的百般引导下，韩镫总算认清了现实，也顾不上叫唤“挟私报复”之类的话了，这分明就是卫大魔狼一向的本性，否则不会连顾宣这个副队长都如此安分地涮着盘子拼命多弄下一点口粮来。

已经冷透的早餐，在顾宣毫不留情地用开水泡过之后，总算有了些温度，只是米饭、鸡蛋这些原本就比较干的被泡泡也就罢了，青菜、炒粉什么的也被泡上一遍简直噩梦，最悲惨的是，宋思成为了尽量弄出更多的早餐，居然冲了一盆水到粥桶里，原本沾着桶壁挂着厚厚一层的粥倒是下来了，可这汤不汤水不水的水泡稀粥是怎么回事？！

宋思成也是心软，看韩镫瞪着那盆没捣匀的浆糊似的稀粥，难以下咽的样子，赶紧端过来跟顾宣一人分了一半，把那盆子开水泡饭递过去：“吃点泡饭吧，软和好消化，这个鸡蛋你吃了，补充点营养，要不你待会儿肯定吃不消。”

说着，宋思成挑了一只稍微像样一点的被煮破了的鸡蛋递过来，韩镫手还没接到呢，就看见滴滴答答的水从破了的鸡蛋壳里流出来，鸡蛋转到手上的时候，力度没控制好，捏得稍微重了一点，只见那只脆弱的鸡蛋立刻破成了筛子，那个被多次浸泡的蛋黄终于扛不住外来的力量，软绵绵地淌了出来。

韩镫很想不去联想那些惊悚劲爆的画面，却终究控制不住，一转头，趴在桌沿干呕起来。

在训练场的时候，韩镫已经把能吐的基本吐清了，这会儿连水都没顾得上喝，实在吐不出什么，胃里抽搐了半天，也只有吐出一些刚刚分泌出来的胃液，酸冲的气味刺激得眼泪鼻涕都一个劲往外跑。

顾宣咕嘟咕嘟把半盆子比浆糊还恶心的水泡稀粥喝完，赶紧就过来抄着韩镫摁压穴位，那边宋思成已经到了杯开水，说：“要么先喝点开水吧，你自己看着能吃什么就吃点，药抓紧时间，早餐过后半小时就要开始训练，不吃东西顶不住的。”

韩镫狼狈地擦着眼角的泪花，也没法说话，等到再次缓过来，顾宣和宋思成已经把那几盆子“猪食”吃得差不多了，给韩镫留了点稍微像样一些的馒头和米饭。

“我……吃不下。”韩镫再开口，声音已经嘶哑艰涩，眼睛湿漉漉地望着顾宣，瞬间就把老兵的心给看软了，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给宋思成打了个眼色，架着这个可怜的书生兵赶紧回营房去。

卫天择并没有拦着顾宣和宋思成几近作弊地帮助韩镫，背着手等宋思成收拾完备餐间之后，才慢悠悠地踱回营房去，卫天择想得很明白，要规整一个人，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循序渐进的来就行，不着急这么一会儿，太急了，反倒容易把人绷断了，犯不上。

顾宣把韩镫架到宿舍，提点了两句就往自己的宿舍赶，留着韩镫呆坐在床头琢磨顾宣说的那几句话：“赶紧弄点东西吃吃，换身衣服，休息一下，别冻着了，开头总是这样，慢慢习惯了就好了，别着急立刻适应，谁都是这么循序渐进过来的。”

谁能来告诉韩小镫，这话里边儿透着的不祥到底意味着什么？什么叫开头总这样？什么叫慢慢习惯就好？什么叫循序渐进？

难道这才是刚刚开始的初级阶段？后面还跟着不断升级的手段？这又不是练级打怪的游戏！这是现实好嘛！关键是，作为新手任务都已经这么恐怖了，那个满级任务得是多变态？

韩镫不寒而栗，浑身哆嗦着连气带恨地磨了会儿牙，最后还是又是羞愤又是气恨地起来，换下身上那套已经脏臭得不像样子的衣服，待会儿还不知道卫天择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呢，能舒服且舒服会儿，把握住一切时机休息才是真理。

韩镫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点亮了应付集训的一大技能，火速给自己冲了一个澡，换上一身全棉的舒适作训服，站在宿舍里努力拉伸着筋骨。

涂海成说了，刚刚透支体力过后，最好顺着那个劲稍微做一点舒缓运动，让全身的肌肉能够逐步放松下来，有一个台阶式的下降，不能一累就直接躺下。

韩镫记着呢。

等到韩镫嚼了一条巧克力再到集合地点时，很有些不如休克一下的欲望。

卫天择这次选择的是七号训练场，旗号训练场韩镫来过两次，有一栋训练用的建筑，以及大大小小许多构筑物，当时只是跟着涂海成在里面到处乱蹿，权当游戏了，之前也没见过卫天择在这里训练过，很是不理解这个训练场存在的意义，猜测了很久，也就是想出垂降破窗之类的功能。

不过，这些小儿科的想象此刻已经被铁一般的事实给打破了。

顾宣舒展着肢体，浑身肌肉拉出健美的弧度，手上举着一把梯子，挂着那栋高高的建筑外墙上，仍有余暇地拧腰悬出老大一段距离地跟前来集合的人打招呼。

今天的训练是挂勾梯！韩镫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点通了这个关窍，把当初涂海成描述的“挂勾梯训练”和眼前的这个场景直接联系了起来，那可是连涂海成都感叹辛苦的子项训练！

据说做完那一套三百个来回的训练，不但全身肌肉都不是自己的了，连肚子里揣着的内脏都不是自己的了，肝脾肾肠胃，就没有一个不疼的。

卫天择也不多话，等人齐了手一摆，三十来号人就各自取梯子上下攀爬去了，唯独留下一个从来没练过的韩镫，不练不甘心，练都无从下手，百般纠结彷徨，加上内心里的小胆子在早上的摧残中早就碎成渣渣，愣是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练？”卫天择走过来，只问了一个字，韩镫硬生生地打了个哆嗦，一脸惶然，那副小绵羊目睹伙伴被宰杀涮了火锅的表情，着实让人心生不忍。

这栋专用于训练的楼用这边最常见的土窑烧制的青砖砌筑，根本就没做过批荡抹灰，外墙面有些坑洼，韩镫都怀疑就是基地这些免费劳动力自己动手砌筑的，拔地而起几十米，大概十二层高的样子，每层都张着许多黑洞洞的大口，没门，全是窗洞，就算有了阳光沐浴，依旧有些荒凉感。

韩镫的视线不断地在建筑和卫天择以及那群不断上下的天狼兵们身上游移，慌张却又死撑着克制自己逃跑本能的样子显得有几分倔强。

“要我教你吗？”卫天择的问话明明应该是一句和善体贴的关心话，听在韩镫耳朵里，却硬是多了两分冰冷不满，带着几分畏惧地扫了卫天择一眼，虽然没看出来立刻要发威的模样，却也没感受到被关怀的温暖，只能继续沉默。

“过来这边我先教你基础动作吧。”卫天择暗自叹气，前世欠了这位小祖宗的，奶妈一样伺候着，依然得不到依赖和信任，瞧他那一脸要被分尸的鬼样儿！真恨不得表演一把手撕活人。

卫天择领着韩镫到旁边那栋矮一点的建筑边上，顺出一把挂勾梯，也不说话，直接就一个伸展，把梯子挂上墙面的洞口，手脚并用，眨眼就爬上了梯子挂着的那个洞口，接着就用力一抽悬挂在脚下的梯子，腾云驾雾一般爬上三层。

循环往复，不到片刻，卫天择就已经站在了楼顶，对着韩镫打了个响指之后，又开始往下走。

卫天择的动作太过顺畅，以至于韩镫产生了一种幻觉：卫天择根本不是在练挂勾梯，而是在练轻功。

一运功，立刻飞跃十数米，飞檐走壁，再轻轻一跳，顺着高墙就溜下了地面，至于那一架完全可以忽略的梯子，顶多只能算是大侠手中稍稍有些古怪的兵器。

一上一下，如行云流水，堪称高手。

韩镫跟个傻子似的看着卫天择放下梯子，走到自己身边，问：“看明白了吗？”

这一句，韩镫好歹是听明白了，没有刁难的意思，也没有嫌弃和不耐烦，刚才……是在教自己？没看明白能说吗？

卫天择没难为韩镫，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相当体贴，主动说：“没看明白也没事，跟我过去，我教你分解动作，多练习几遍就行了。”

韩镫跟僵尸似的，推一步走一步地跟着卫天择走到建筑面前，确实要比顾宣他们攀爬的低多了，可是，也有五六层高好嘛！而且，有卫魔狼在身边，压力翻一番啊！

卫天择仿佛没感觉到韩镫的压力，站到韩镫身后，用怀抱一样的姿势从后面半圈住韩镫，把他那两条已经僵硬得胳膊摆出一个适合举梯钩挂的姿势之后，捏着韩镫的那两只小拳头往上一提。

“不要用手掌或者手臂的力量，否则你没办法持久，尽量使用肩部和胳膊的力量，向上抛，而不是举……”

卫天择后面叨叨着说的那些要领，其实韩镫压根没记住，从这边耳朵里进去，没做任何停留就从另外一边耳朵跑了，满心都在卧槽：这卫天择今天是吃错药了？！这是从小就讨人嫌的混球卫天择？！这是恶名远扬的卫大魔狼？！

谁能来瓢冷水让韩小镫清醒一下：身后这个有些温柔的家伙，只是卫天择的皮囊，灵魂早就被人给替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