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岁末，腊月廿八

在这近北之地，已然千山落雪，茫茫无际。时辰刚过酉时，天色已渐昏暗。千户灯火，映照着夜色。远远看去，如点点繁星，格外安详静谧。

若此时倚在墙角，或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老头儿，你看这马上就快过年了，应该不会有什么战事了吧？”

“哈哈，应该不会啦！老婆子放心好了”屋内的声音顿了顿，“你看城中的军卒，他也得回家过年不是？！都这么久不见家人了，他们也很想家吧！”

“他们一直守卫着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真是辛苦了，等改天有空，把家里还剩的那一缸粟米，给将士们送去。我们还有得吃，便已经很好了！”

“哈哈，好！好！都听你的，老婆子。”

此时，不远处屋里一声声啼哭，打破了夜的寂静。

“阿阳不哭，不哭哦，你爹爹他马上就回来啦，不哭不哭……”一位妇人紧紧抱着怀中五六岁的孩子，耐心哄着。

“你个爱哭鬼，都多大了，还哭鼻子。当心被远处的蛮子抓去做晚餐哦！”妇人旁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爬上椅子，冲男孩做着鬼脸。

“阿晴，你给我住嘴！你看你把弟弟吓得……”妇人哭笑不得，给了男孩一个爆栗，“快去城楼，叫你爹爹回来吃饭！”

“好，好……”男孩委屈的揉着脑袋，快步跑到门边，突然又回过头，扮了个鬼脸，“略略略……”

“这个臭小子！”

……

半晌。

“爹爹，快回家吃饭啦！”男孩边跑边跑上城楼。冲不远处守城一个守城的士兵呼喊着。这数百丈的城楼，每隔五步便有一位手执长戈的士兵。尽管大雪飘飞，他们依旧严阵以待。

“不行！”那士兵肃穆而立，“你们先吃，不用管我……”

突然，一个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的大汉走过来，拍了男人肩头一下。

“快去吧，你的岗，我替你站！”大汉微微一笑。“可别辜负了你的妻儿呀！看我们，从远东至此的人，想见家人一面，都是奢求。”

“参见将军！”士兵单膝跪下。

“去吧，去吧……”

……

“哇，今天的饭菜，真丰盛啊！”不多时，那个士兵随着小男孩回到家，卸去铠甲，坐上饭桌。“谢谢孩子他妈，哈哈哈……”

“你也辛苦了。来，多吃点。”妇人浅笑。

“爹爹，呜呜……”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扑进男人的怀里，“呜呜……”

“阿阳别哭，爹爹一会给你讲故事啊。”说着转头向那个另个孩子，“阿晴，你是不是又欺负弟弟了，你做哥哥的，可是要多让着弟弟一点哦。”

“别啊！他可是我的小祖宗，我哪敢欺负他啊！”小男孩没好气的道，“明明就是他欺负我！”

“你也是我的小祖宗啊！”妇人随手拿起一直鸡腿，塞进小男孩嘴中，“快，吃饭吃饭，再一会就凉了。”

“好！”

“哈哈，太多了。给爹爹吃！”

忽然之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震摄云霄。一家人的饭桌都震得摇摇欲坠。“这……这是怎么了？”

没来得及让他们回过神，又是一声声巨响。顿时，四周一片奔跑声，惊呼声，嘶喊声，惨叫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乱作一团。

“不好了，北燕的那一群蛮族，又开始攻城了！大家……大家快逃啊！”

“不要慌，有将军在！我们不会有事……”

话还没说完，却听见一声声急促而凄厉的惨叫，便又陷入死寂一般的宁静。一束火光冲天而起，将这刚刚入夜的小城照得恍若白昼。

火光之中，却是一只炫彩夺目的火凤凰，它张开双翼，于黑夜中晾翅，美得让人心醉。而它所过之处，无论房屋，还是百姓或是牲畜，都化为了一抔焦土！

这，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抗衡的力量。火凤降世，炽焰燎原！

“娃他娘，带孩子躲去地窖！！快去！”男人不假思索的站起身，冲向门外，“我必须找到将军他们，守护好这座城！”

男人含泪，确没有一丝迟疑，“求你，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对不起了！”

而百丈的城墙之上，已满目疮痍！数千的士兵，直接被燎成了焦炭，而活下来的人，也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这……太可怕了。

而那位带领大家守城的将军，已身中数箭，跪立在血泊中，却久久不能合眼，“为了……为了身后的百姓，我……我一定不能倒下！”

“南宫彦，你看到了吧，这！便是与我们为敌的下场。”此刻，城下一位身着玄甲，手执长戈的将领大声呼喊，“三年了，老夫我攻了三年的城！就算你再有谋世之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不过蝼蚁。”

而在他身边，一位身着红锦鹤氅，素纱拂面的女子，淡淡吹了一个口哨。那只冲天的火凤，便悄然折返，收敛神形，落在女子的肩头。

“勿要忘记你的承诺！否则，下一个如此的，便是你的城！”女子面无表情，冷冷说道。她的声音很轻柔，却让人冷彻骨髓。

“当然！当然！”那个傲气十足的将领，在她面前，却低沉了许多。

女子身形微动，已消失再夜色中。

“来人呐！把城中的所有残兵败将，还有那一群贱民，都给我带到城门口！！”那名将领暴声撕喝，显然是发泄刚刚心中得怒火。

转瞬之间，数以千计的铁骑涌入城中，马蹄声，呵斥声，嘶喊声让人心悸。

“阿晴，你们在地窖躲好，千万……千万别出来！知道了吗？”妇人显然知道了此刻的状况，强忍着泪水，轻轻抚摸着两个男孩的额头，“娘亲和你们的父亲，很快就会回来，无论你们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可以出来，知道了吗？！照顾好弟弟！”

男孩抱紧弟弟，蜷缩在一角，微微地点点头。

妇人淡然一笑，撒开了孩子，离开地窖，消失在男孩的视线中。

后来，家中又陆陆续续传来了摔砸，翻找的声音。刺耳的声音，吓得弟弟哭出声，小男孩忙捂住弟弟的嘴巴，静静的缩在地窖最深处，连呼吸，都不敢急促！

“禀告将军，城中一共四千余人，已全部带至此地！”

“哦？！这就是所有人了吗？！”那名将领戏谑一笑。

“应该，还有人藏了起来。我们要不要再仔细找？”回禀的士兵深跪地上，瑟瑟发抖。

“不必，就这些吧！够了！”

“那这些人，我们该怎么处置？”

此刻，那些城中的百姓却只能齐齐跪倒。而其中，便有两个男孩的父母。

那将军眯着眼，慵懒的挥了挥手，“都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