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徐州县与那赵地徐州同名不同命。

赵地徐州原属齐，后入燕、赵，为兵家必争之地。但秦国徐州县——喜的老家位于秦国北端，与赵相邻，极为偏僻。整个县也不过七百余户，人口不到五千人。

但这过年的时候，却是显得极为热闹，街上行人接踵，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不少垂髫小儿，被冻的鼻涕淌满脸，依旧在街上奔跑着。直到跑得满身臭汗，将衣服弄得脏兮兮的，才被他们的阿母拎着耳朵，面色不善地往家引。

但过年之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传统。不得打骂孩子，要不然在新的一年孩子会招来邪祸。否则，恐怕是逃不了一顿打骂。

不少家境殷实的，手里提着鱼肉活鸡往家走。

新桃换旧符，孩童嬉戏打闹，置办年货……

这或许就是年味吧！

这种感觉，自古未变。

仲速每天都眼巴巴地等着，可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不仅是因为过年的时候有新衣服穿，而且当初白鸿阿姊可是答应了他的，过年的时候有年糕吃！

软软糯糯的年糕啊！

一想起来速就满嘴口水。

大清早，速就被后院有节奏的舂米声给唤醒了。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声仿佛直接敲在了速的心坎上，唤醒了心底的馋虫。

“年糕！”

原本还睡眼惺忪的速，仔细听了听，确保自己不是在梦境中。眼睛猛地一亮，低呼一声，穿起衣衫，就往后院走去。

一到后院，速就见着阿姊正斜坐在那怪模怪样的杆子上，木杵一下下地往下砸着。

“阿速也要玩！”

这舂米的家伙，本就是白鸿根据跷跷板改造的。白鸿原本是在干活，但在速的眼中就是在嬉戏。速看得眼热，嚷嚷着也要上去玩。

“哪有男子舂米的道理。”

一旁的燕听着，没好气地给了速一个暴栗。

速捂着头，嘟起了嘴。

也就是白鸿改进过后，这舂米没有这么劳累了。原本的舂米可算得上是个体力活，手持沉重的木杵，一下下地捣着。

跟君子远庖厨一个道理，随是体力活，但这舂米之事基本是女子“专属”。日夜舂米甚至都成了一个专门用来惩罚女子的刑罚。

喜不在后院，正在庖厨里头烧水，准备蒸制年糕。

在速来之前，后院只有燕、白鸿、弦三个女子。

随着富有节奏的舂米声，稻壳慢慢碎裂，露出了里头精白的米粒，用得都是上好的糯稻。

看着差不多了，白鸿脚往地上一杵，稳当当地停下了木杵。

燕端着分成两层的筛子走上前，筛子是以篾片编成，孔距极细。上方盛米，颠簸过筛后，稻壳糠麸便会从孔中落下，掉在下层的框中，留着喂鸡。

燕将石臼中的米、糠舀出，颠簸筛上了几轮。

糠慢慢筛落，上头只留下了白米。

但是还不精细，还掺杂些杂质。平常用来煮饭是足够了的，但是做年糕就有些粗糙了。这样的米捣出的年糕不是雪白的，而是会微微发黄，甚至发黑。上头还会有小粒的米糠，粗糙剌嘴，影响口感。

燕满脸不舍的把舂过一轮的米又倒回了石臼中，没好气地说道：“鸿啊，也就你宠速这小子。谁不知道米多舂几次好吃，但谁舍得吃这白花花的精米哦！舂五石，就足足少了半石，鸟娘娘知道了，要下炸雷，天打五雷轰的！”

鸟娘娘指的是玄鸟，是秦人信奉的神鸟，主管天下粮食。秦人的图腾就是由“玄鸟殒卵”、“双手供奉”、“禾苗”三部分组成的。

每年耕种和收割之际，里正还会组织人“唱鸟娘娘”。耕种时，请鸟娘娘下凡，保佑庄稼不受虫害，讨个丰收年；收割之时送鸟娘娘上天，感谢鸟娘娘的保佑。

速也不知有没有听见阿母的训斥，双眼紧紧盯着石臼，嘴里好像已经出现了年糕那香甜的气息，不争气地吞了口口水。

白鸿见米已经倒进了石臼中，双脚一蹬，木杵又砸进了石臼中。打圆场道：“都是进了肚，又不是白白浪费掉了。再说了，阿速吃了白花花的精米，才能长得又高又壮！鸟娘娘看了也能欣喜！又怎会怪罪呢！是吧，阿速！”

听到阿姊的话，速重重地点着头。

“没错没错，阿速长大以后一定会长得高高壮壮，保护阿姊和阿母！”说着，速还用力地捏了捏小拳头。

听到阿速这话，燕的脸色倒也好看了不少，但还是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石臼。

这明明已经能吃了，还得舂……得浪费多少哦！

鸟娘娘啊，千万别怪罪！阿速还小，要罚就罚我这当阿母的吧！

想着，燕双手合十，连着拜了拜。

即使有这新装备的加持，但因为要连着舂多次，这舂米依旧也不算轻松。

白鸿累了，弦就替上。

当初弦刚来之际，长得还算是靓丽。即使喜这一家子待人和善，平日里也没有把柳、弦看得太过低贱。还好心地让他俩的儿子出了奴籍，成了黔首。

但多年的劳作、生活的打磨、日晒风吹，也让弦的皮肤变得粗糙了不少。腰肢粗壮，已经成了一个老妇。

两条有力的臂膀，哪怕是比起喜来说也是不遑多让。

弦这一上，舂米的速度顿时加快了不少。

但也从日出硬生生干到了日中，才将这两石米给舂完。多次选筛过后，石臼中终于只剩下了白花花的大米，再看不见半点糠。

“好了，拿去给你阿哥蒸吧！”

燕又筛了筛，端起上层的筛子递给了阿速。

阿速笑着端起了筛子，小小的身子显得有些吃力。但走起路来仍旧晃都不晃，生怕掉了半粒。

一来是害怕洒落了，自己少吃了几块年糕。

二来也是担心鸟娘娘，阿母可是说了，吃了精米鸟娘娘就会打人的！这要是撒了，鸟娘娘肯定不会放过他！

燕看着自家仲儿，欣慰地笑了笑。

速也长大了！

但还是有些担心地说道：“小心点，别撒了！鸟娘娘会怪罪的！”

果然！

速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