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舞刀弄枪的自然是比不过那一群玩嘴皮子的。

不管有没有心服，但至少是口服了。

不止是秦国，除了相对较弱、与魏国一衣带水的韩国之外，剩余四国皆在商讨，要不要值此机会，出兵伐魏。

但都碍于魏无忌的盛名，不仅没有出兵伐魏。

最后甚至隐隐有再结联盟抗秦之意。

而魏无忌也官复上将军。

这对大秦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如麃公当日所想，那群闲的没事做的儒生，似是真蹦跶着出来整事了。

一场由儒生发酵引起的漩涡，暗潮涌动。

“喂，汝听说了吗？咱大秦危矣！”

“嗯？何解？吾不刚战捷吗？”

“这一战，据说是公孙喜回来讨账了嘞！你想想，凡人能召唤天雷吗？”

……

“你听说了吗？那喜就是公孙喜！听说是青面獠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说了，我邻里便有一个大儒，据他所说此战有违天和，非凡人所能达！肯定是恶鬼回来讨债了！”

“两位大哥，你们在说什么？这公孙喜是谁啊？”一旁的小厮听得稀奇，也凑了上去。

“哟，你还不知道呢？公孙喜是当年的魏国大将，伊阙之战的时候被武安侯杀了！”一个头戴黑巾的老头子说道，这就是刚才那说邻里有大儒之人。

“这不对啊！都是魏人，他为什么会帮着我们对付魏国？”这小厮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一下子找到了这逻辑里头的漏洞。

“唉，愚蠢呐！”另一人不同于寻常秦人的打扮，身穿将上衣下裳缝连在一起的白色衣裳，衣袂二尺二长。头戴玄冠，腰间系佩。

身着逢掖之衣，头戴章浦之冠。

这是标准的儒生打扮。

这儒生接着说道：“这显然就是魏国的诡计。他们的目的不是这一场战争的胜利，而是为了获取我秦的信任，借机毁我大秦基业！”

哦，原来是这样！

那小厮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对这儒生的钦佩。

到底是孔夫子的门生啊，见识当真不同于常人！

这样的情形在咸阳的大小里巷、食肆、坊市皆有发生。在这个极缺娱乐措施的年代，这种与鬼神有关的事最能引起人的兴趣，茶语饭后谁都想提上一嘴。

不过两日，这消息就在咸阳城内传了个遍。几乎人人都知道了这么件事，三人成虎，这件事也越传越离谱。

什么公孙喜时隔五十年投胎害人，长得青面獠牙，三个脑袋三双手臂。每顿饭都要用天雷劈两个三岁小儿，烧到皮开肉绽后当做吃食。

而大败魏军，也成了公孙喜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为。

一旦有人发问，说魏人何苦为难魏人。

便有人说，这才能体现公孙喜的残忍！身为魏人连魏人都要杀害吃掉，想想他到了秦国能有什么好？

当然，世人也不都是傻子。

这种话也就骗骗底层的黔首，身居高位之人一看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鬼神复仇？谈何荒唐！那公孙喜又不是什么身怀大功德之人，时隔五十年往生复活？

当初武安君坑杀赵军之时，咸阳城中不照样传这些风言风语？只是因为武安君有爵在身，不敢闹得太狠罢了。最后身死，虽说是应候之谗言，但谁又敢保证其背后没有儒生的推波助澜呢？

而且现在秦王年幼，锋锐远不及当初的昭襄王。这些儒生的胆子自然就更加大了。

……

“一群腌臜东西！”城东小院，嬴政大骂着将手中的酒卮掷到了地上，香醇的美酒撒了一地。

安茹早就知道跟嬴政说这些，肯定会大怒。见到这一幕，也没有说什么，乖巧地伏下身子，捡起地上的酒卮，擦拭着地板上的酒液。

嬴政长长喘了几口气，一张俊俏的小脸被气得发白。

“莫要逼孤！真要是惹怒了孤，孤直接将这儒生绝了户！”

“大王莫说气话了，天下儒生何其多，哪是杀得完的！”安茹迈着小碎步走了回来，直跪在嬴政身后，轻轻捏着他的肩膀，一边轻声安抚道。

“孤不是在说气话，身为秦王，一言重于九鼎！他们如此这般，岂不是辱我大秦虎师？岂不是欺孤年幼？觉得孤如待哺羔羊？当年武安君能坑杀四十万赵军，孤就敢坑杀四十万儒生！”

嬴政咬着牙，狠狠说道。

看着嬴政这样子，安茹轻轻笑了笑，也没有在意。

正儿不自幼就是这样吗？在外头受了什么欺负，一天天嚷嚷着要打回去，要杀了那些人。也没见哪次真动了手。

说到底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罢了。

……………………………………

咸阳城西北部，一处偏僻的里巷闾右处。

淳于越端坐室内，手执匕首，眉头微微皱着。

他前年刚从齐国来秦，身为儒生、饱读诗书，但苦于一直寻不到机会展露自己。

自打听说了卷邑之事，他是又怒又喜。

怒的是，这喜年岁尚轻，怎得如此残忍？连全尸都未曾给人留下，魂魄如何下得九幽？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他是如何有脸做得出来的？

难道听不见魏人的哭泣声吗？晚上能睡得安心吗？

礼之用，当以和为贵！为政当以德！

如此无德行之人，不配活于世上！

喜的是，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若是能以他之力，逼秦就范，将那士伍喜明正典刑，他淳于越之名定然留于青史！说不准还能被某位大儒引为门生，将来成为博士也并非没有可能。

所以，他便找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儒生，在咸阳城内慢慢引起百姓黔首的对喜的愤恨。

现在看起来，效果甚佳！

接下来，便该轮到他抛头露面了！

淳于越慢慢在书简上刻着，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准备用毕生所学，写上一封极为精彩的檄文！

夕有管仲檄楚使，今有他淳于越檄暴喜。

因为想让自己青史留名，他每一个字都写得小心翼翼，生怕有那么零星半点的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