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

阮飞烟见晓月情真意切，还真有几分感动，只是还没说话，娴妃就从另一端走过来，走近后她冷冷地道：“来此猫哭老鼠，还是看看我们到底死了没有？”

阮飞烟走过去扶着她：“这里风大，吹了风就不好了。Www.Pinwenba.Com 吧”

晓月走过去讨好地道：“姐姐好，妹妹今天过来是看着天气转凉，专程送衣衫给您御寒的。”

“不必月贵人费心，宫中不乏雪中送炭的人。”话音刚落，忽然看见空中居然飘起雪花，本来就是灰蒙蒙的天，忽然下起了雪，一时间雪迷住了众人的眼睛，这雪下得飘飘扬扬的，像风吹杨柳一样，一开始还温温柔柔的，转眼间已经下得很大，不一会便在各人头上肩上落了薄薄的一层，气温骤变，雪虽落在人身上，竟一时没化去的意思。

月贵人身边的侍女道：“贵人小主，好回去了，看样子雪会越下越大。”

晓月道：“快把东西拿进屋吧。”

阮飞烟伸手一拦：“拿回去吧，怕是被皇后知道，贵人不好向皇后交待。”

晓月左右为难，身边的内监小石子道：“贵人主子，皇后娘娘不喜主子跟后宫的人来往太密……”

晓月斥道：“我晓得轻重。”遂转头对揍着东西的宫女道：“都拿回去吧。”旋一个转身，踏步而去。

阮飞烟弯腰，拾起地上一颗鹅卵石子，运指一弹，石子不偏不移落在晓月脚下，晓月一抬脚踏在那颗圆圆的鹅卵石上，因是花瓶鞋底，本来走路就不稳，这时只见她身子一侧，整个重心不稳向旁摔去，两旁侍女又各自拿着物品，一时没想到扔开东西去扶她，眼见她就要摔了个狗吃屎，却不料小石子飞身上前，稳稳地躺在地上，晓月往他身上倒去，也只是拿他垫底，一点都没受伤，更别说摔她个狗吃屎了。

阮飞烟冷哼：“好一个忠心护主的狗。”

看着她婀娜的身枝被侍女七手八脚扶起来，娴妃一时失了神。

阮飞烟拉着她往屋里走去：“来，进屋坐会，初菊很快就烧了热水来，待回一起品茶赏雪。”说完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又替娴妃拍了拍肩上落雪。

娴妃喃喃地道：“也快四个月了吧？”

“什么四个月？我们来这才三个月吧，不过时间也过得真快，一下子就到初冬了，犹记得我跌入荷池那会才立夏。”阮飞烟犹自说着，竟亲自蹲下身子去烧起炭来，“这炭虽然是黑炭，也可保暗，等会做三个小炉子捧在手里就不觉得冷了。”

“她的肚子也有四个月了吧。”娴妃将散了的目光收回，凝视着阮飞烟。

阮飞烟添炭的手一滞，随即继续往火炉里添炭：“和大人真好，知道最近天气会冷，及早为我们备了新炭，你看，这炭虽然是黑的，但冒的烟并不黑，也不多，算是不错了，这个冬天，我们不用担心了。”站起来：“我去提一壶水来热着，到了中午就可以拿水去洗个澡，也不至于晚上太冷再沐浴。”

“陪我说会话，我难受。”娴妃艰难地开口。

阮飞烟拍了拍手上的灰，拉了张椅子坐到她身边：“难受也要忍着，我心里也堵得慌，不知道雪梅与凌香她们在洗衣局怎样，有没有被人欺负，小玄子等在辛者库怎样，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像刀绞一样，但生活依然要过下去，我们不能因为心里不痛快而一直放不下过去。”

“可是，我们应该怎么样。”

“好好活着，让关心我们的人不要太担心。”

“可以么？”娴妃茫然地问。她一直以为，被打入冷宫是最坏的事情，在这冷冷清清的，难免会想起昔日温情，昔日骨肉……

“当然。”阮飞烟肯定地告诉她：“今生今世，你只是你，你是为你自己而活，你活得精彩了，跟在你身边的人才得享安乐。”

“我只是我？”

“你只是你。”

“可是我娘呢？我娘只有我一个，爹娶了我娘后又娶了二姨娘，接着三姨娘，四姨娘，我娘虽然是正室，可是爹最宠的是六姨娘，我娘终日以泪洗脸，她只有我一个女儿，连我都不在她身边侍候……”

“所以更加要争气，不能让人看扁啊。”阮飞烟心里暗忖：你尚且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我，庶出，没大树遮荫，没后台，拼的全是实力，真身上阵，刀刀割到身上流的都是血啊。

娴妃握着阮飞烟的手，真诚地道：“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开解着我，才不至于让我一个人钻牛角尖，就算今日打入冷宫也有暖床热饭，同是大家闺秀，你在生活上比我确实是懂得太多了。”

看着阮飞烟被炭弄黑的手，掏出手帕替她试擦：“看，这手脏的。”

阮飞烟连忙抽回自己的手：“不可，弄脏姐姐手帕，我待回去洗个手就好。”

看着阮飞烟笑得温暖的脸，娴妃不由得道：“就是这样终老，也未必不是好事。”

“闲来看花，冬日赏雪，吟诗弹琴，终此一生。不外乎我们未出嫁时的愿望，只是，身边少了那个良人。”看着门外飘飘扬扬的白雪一时失了神。

娴妃冷哼一声：“是良人么？明明是亲到不能再亲的枕边人，却被表面的东西所蒙骗，而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都没去仔细查清就要狠心置之不顾，又算是什么良人？”

“姐姐，到底他是一国之君，很多事……身不由己。”阮飞烟还想说些什么，一口气没喘上来，到底觉得皇上这次，真的让人心淡了。

再也无心赏雪，耳边却依然清晰地听到雪涮涮在下的声音，不一会，门前便积起厚厚的雪，傍晚时分气温更低了，初菊去把中午的剩饭剩菜拿到炉里热了热便端上来，两位昔日贵气的妃子一点都不嫌弃地吃起剩饭剩菜。

雪一直都没停，她们也折腾了一天，本想早早闩上门好去睡，却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娴妃与阮飞烟对视一眼，初菊更是不安地看着她们两个，现在屋里全是女人，要是真有什么事，连个处事的人都没有，让人怪害怕的……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只听到一把声音道：“和申深夜拜访，也不知道两位娘娘方不方便与臣微见面？”

听是和申的声音，阮飞烟笑着站起来道：“原来是和大人，快进来。”

“微臣不敢。”终究是男女有别，就算是被废的两位妃子，昔日也是皇上身边的人，加上现在天色已晚，有违宫规啊。“臣微有话就在门外说也是一样的。”

外面积雪深，寒气从地面升上来，加之宫中到这里来是一段十分漫长的路，和大人为了避开众人更加不会坐轿，现在就连他的声音都透着丝丝寒气，怎能让人在外面站在雪地上等呢，阮飞烟不忍地道：“和大人对我昔日有恩，一直没能当面说声谢谢，如果大人却宁愿在外受寒也不进屋，我心不忍，如果大人执意不肯进来，我也便只好出去与大人相见了。”

“娘娘何必为难微臣，我这就进来。”说是进来，倒也只是跨进门栏，不敢再行前半步，并且将头垂得低低的，阮飞烟眼尖，看到他手中的那个包裹：“大人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阮大人托微臣进宫将此物交到娘娘手里，还有，阮大人问娘娘在冷宫中还好吗？”说完将包裹呈上，初菊连忙接过，交到阮飞烟手里。深宫中，就算是父母都不能轻易见面，而托外人却又容易得多，即使被人发现，罪也没那么大。

看见阮飞烟眉头皱了皱，知道她心生疑惑，和大人连忙解释了一句：“阮大人知道娘娘在冷宫，担心娘娘才托微臣来问……”

苦笑一下，阮飞烟自嘲地道：“辛苦大人了。其实我已经不是什么娘娘，昔日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还没报，请受我一拜。”说完跪下便拜。

这下可吓坏了和申，他连忙道：“娘娘，微臣这是会遭孽的啊。”

拜完后阮飞烟淡笑道：“大人这话又从何而来，你救我性命，等同再生父母，大人可别忘了，昔日落水，如不是得大人相救，我早已奔赴黄泉了。”

和申叹了一口气：“可惜只能救一次，如今娘娘被关在这里，生活一定很苦。”扫了一眼桌上的冷饭菜，终究不忍再看下去：“娘娘，包里有热包子，还望娘娘趁热吃了。”

初菊欢呼一声：“哇，有热包子呢，好久都没吃过热包子了。”

阮飞烟宠溺地看了她一眼，笑道：“那还不快点去吃？”

“谢谢小姐。”初菊毫不客气地打开包裹，拿出热哄哄的包子咬了一口，惊呼：“真美味。”

阮飞烟打趣道：“吃不掉你的牙齿。”

初菊一本正经地道：“小姐，奴婢还真没听过吃包子也吃掉牙齿的。”

和申与娴妃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起来。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又听见初菊道：“咦，这里有一封信耶。”

和申连忙道：“这是阮大人托微臣带入宫的，说娘娘看了便知何事。”

阮飞烟知他一时没有离去的意思，便是等自己看了信有了答复，好回去回复爹，于是接过初菊递过来的信，拆开阅读：吾儿，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唯独挂念我儿在宫中可习惯？

烟儿，你的事，为父已经知道，请切勿记住，凡事要忍，留得青山在，哪怕无柴烧。

另：家中虽一切安好，可志远已到而立之年，只是皇上调他去守边疆，怕是三五年都不能回来，如有机会，望能向皇上进言，尽快调他回来守家保国。

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