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德被刘贤找到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周不疑已经没了身影，小刘德和新朋友跑散了，一个人在郡府里乱撞。

“谁让你乱跑！这不是在零陵，一点规矩都没有！晚饭别吃了，在屋子里给我思过！饿你一顿就老实了！”

刘贤一怒之下，锁住了卧房大门，将任性哭闹的弟弟留给黑暗和孤独的长夜。

小刘德哀怨的坐在墙角，怨念着大哥的无情，怨念着周不疑的戏弄。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周不疑要冒险大喊那一声？难道在书房里看到了妖怪？还有自己慌乱间丢失的那条红色纱巾，那本应该为自己换来苑辰一抹香吻的红色，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呢？

“小公子。”

门外传来刘全的声音。“睡着了吗？”刘全问道。

“全叔……”小刘德委屈说道：“睡不着，我饿。”

刘全将锁住的木门使劲拉开一道缝，将一角肉饼塞了进去：“就只剩这个了，还是我从后厨偷的。忍一忍，等明天大公子气消了，小人带公子吃小吃去。”

刘德从门缝中接过那半块饼，还惹得冒气，显然是刚出锅的。咬了下去，油脂顺着指间留了出来。

人间美味，外莫如此。

“全叔……”小刘德嚼着嚼着，突然哭了出来。

刘全连忙隔着门板问道：“小公子怎么哭了，这饼子不好吃？”

“不，不是。”小刘德啜泣着，边咬着肉饼边说：“饼这么烫，兄长又要罚我，你是不是放在怀里偷出来的？只有全叔真正对我好……”

刘全连忙解释道：“哎哎，小公子快别如此说。大公子是担心你的安危，这世上最疼爱公子的，永远是使君和大公子。”说着说着他的眼角也有一丝湿润。

小刘德长大了，知道别人对他好，要感恩。

当年他刘全铁了心将性命交给刘家，不也是在寒冷的夜晚，士夫人打开府门，给了自己一块饼，给了自己一条命。

“快吃吧，小公子吃完了早点睡。”刘全隔着门缝望着小少年，就像望着自己的孩子。

“小没良心的。”刘贤躲在窗台下，对弟弟刚才言语中隐约对自己的不满愤愤不平。

刘全送饼的背后，刘贤都一直陪着。弟弟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他怎会让弟弟挨饿。

只是刘德到了熊孩子的年龄，刘贤觉得，熊孩子若不加管教，将来必吃大亏。既然父亲不管，自己这个长兄就要尽到责任。

不知过了多久，房中传来小刘德的鼾声。刘贤和刘全打开门锁，将弟弟轻轻抬到床上，盖好被褥，这才回到后厨。苑辰已经靠在墙角睡着，听他们进屋，揉着睡眼问：“怎么样，小公子吃了吗？”

刚刚这张肉饼正是她亲手烙制的，金府的下人都在忙活着老金旋的旧病复发，没人顾得上刘德饿不饿。

“够吃，都睡着了。长一回记性就好了。”刘贤说着自己小时候最常听到的话。

那时候自己也和刘德一样淘气，每次闯祸以后，母亲便将他关在屋中反省，任由他在房中哭闹，可是一觉醒来，他又总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床上，身上盖着被褥。而母亲对此的评价，便总是那句：“长一回记性就好了。”

“公子，准备好了。”刘敏在门外提醒，身后南鹰骑整肃待发。

今天老金旋在书房犯病，整个郡府的人现在都围的团团转。他搞定了淘气的弟弟，现在要代表零陵的父亲，去探视这位风烛残年的老大哥，老战友。

白天还红光满面的见客，怎么没一会就犯病了？

刘贤的心中不免有些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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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志和医师在里面，连我和妹妹也进不去。”

卧房外，金禕愁容满面。

不远处从礼宾府赶来的留忠面色惨淡，宽慰着怀中啜泣不止的女子。那是明日的新娘，金禕的妹妹金毓。

今夜新娘本不该抛头露面，但是父亲突发疾病，让这个孝顺的女孩顾不得什么规矩。

刘贤宽慰着金禕，说些老太守洪福齐天之类的话。他确实也希望金旋能够健康，毕竟自打进了郡府，自己还没有机会和老太守当面说上几句。

月牙高高悬挂在夜空，静静的俯瞰着武陵郡府中悲伤的男女。下人们往来清洗着被宾客踩脏的台阶，毛刷沙沙作响，像是人在哭泣。

除了墙上张贴的绸带绢花，老金旋的病，让整个郡府看不出任何大婚前的喜庆。

“金公子，老使君的病情何如？”刘先匆匆赶来，关心询问着病情。

蔡瑁是罪魁祸首，本该在此赔罪。但是他担心自己的跋扈落人口实，反倒躲了起来，让副使刘先代替自己前来接受责难。

“不劳先生和蔡伯父挂念。”金祎知道父亲病发时正与蔡瑁密谈，心中早已将襄阳人当做祸根。

一旁的医师悄悄行至金禕身旁，耳语几句，金禕神色陡然紧张起来，转身进了父亲卧房。

“说是无碍，但看来也是凶多吉少。”刘先望着金禕的背影叹道。

“有这样孝顺的子女，金伯父就算真有意外，也能心满意足了。”刘贤本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金禕兄妹对父亲的感情令他感动，他不自觉说出心中所想。

还有留忠，那个老实能干的新女婿，也将是兄妹今后的一大助力。

“对了，先生是不是带来了一个外甥？”刘贤见到刘先，想起弟弟口中提到的孩子。

“公子说的是周不疑？”刘先道：“那孩子听说武陵观礼，非要来凑热闹，也是淘气的很。远不如德公子聪明可爱。景升公几次说要让他去给刘琮公子当伴读，可是这孩子偏偏不从。”

给刘琮当伴读都不去？刘表喜欢幺子刘琮，甚至有意立储，荆州人尽皆知，可那周不疑竟然拒绝傍上未来州牧大人的机会。刘贤心中不禁对周不疑好奇起来。

“说起刘琮公子……”刘先话锋一转。“伯礼公子可听闻襄阳的风声？”

这么直接？刘贤被这一问着实惊到。他看了刘先一眼，感觉对方似乎不是在谈寻常八卦。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敢问始宗先生问的是哪种风声？”

不清楚对方的立场和底细，刘贤不敢轻易表态。

“借一步说话。”

刘先将刘贤拉到僻静处，拿出随身的一封密信。“此乃刘琦公子所书，请公子亲启。”

刘贤一脸疑惑，展信阅读，果然是刘琦笔迹。信上说刘琦现在黄祖军中，处处受到监视和压制，只能由心腹刘先为自己奔走，让刘贤勿生疑虑。

眼前是一场席卷荆州的大风波，刘贤犹豫着，要不要带着零陵跳进去。

刘贤道：“始宗先生找我，不只是哭诉刘琦公子的遭遇吧？”

刘先见刘贤如此说，直奔主题说：“我们听说伯礼公子在零陵有新军万众，可有此事？”

刘贤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刘先，示意他继续说。

“今年年初，刘荆州曾大病一场，虽不至金使君境地，但是毕竟伤了元气，加之州牧大人年迈，恐怕……此事除了襄阳重臣，没有对外宣扬。”刘先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

“时不我待，公子要提早行动。”

刘先话中的公子，既是指刘琦，也是指刘贤。

见刘贤没有回应，他继续神色凝重说道：“今日进的府中，蔡瑁便与金使君密谈，定亦是为了此事。在下听闻，襄阳蔡氏一党正在鼓动重臣藩镇上书，逼刘荆州正式立小公子刘琮为嗣。刘琦公子势单力薄，人又不在襄阳，只怕被人夺了先机。”

刘贤心说，这刘琦看着比三国演义里的病秧子聪明多了，还知道先下手为强。

只是刘表的病似乎来的太快，有些超乎刘贤的预料。

“你们想要兵，难道是想……？”刘贤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脑海中浮现的那铤而走险的阴谋。

正说着，只听巩志打开房门，说道：“使君醒了，请诸位进去！”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望向金旋卧房，其中一人眉角轻跳，似乎金旋的醒，对他将是一场灾难。